刚出殿门，吴巨就看见李斯在大殿前等待。他站在白玉栏杆旁，眺望整个章台宫。
吴巨走近打量李斯：“比起刚来时的风尘仆仆，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多了。”
初次见面时，李斯的脸庞还显消瘦，神情略带疲惫。尽管在旅店休息了一晚，但由于兴奋和紧张，他彻夜未眠，直到清晨才勉强入睡。
如今，他的状态焕然一新，意气风发，宛如一株挺立的麦穗。
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春风得意吧。
李斯笑着回答：“仅仅一天，我就站到了自己日夜向往的仕途上，此刻仍觉得恍如隔世，不过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了。目前我刚刚起步，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，希望吴大人多多指教！”
吴巨指着他说：“真是机灵！不过没忘乎所以就好！”
两人随即走向宫门。
路上，吴巨问：“李斯，你知道我为何要在大王面前推荐你吗？”
“不知。”李斯摇头。
“因为你具备这样的能力。”
忽然，吴巨停下脚步，李斯也随之驻足。
“我希望你能凭借你和你师父的学问改变秦国，让它更强盛，让百姓生活得更好！”
吴巨严肃地说，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斯。
“自然如此！我虽因仕途来到秦国，但也希望能弘扬师父的学问。既然已成为秦臣，自当竭诚报效秦国！”李斯用力点头。
“嗯，不错！”吴巨点头表示认可。
吴巨察觉到，李斯所说的话发自内心，绝非虚言。
他心中暗叹，现在的李斯和他想象中的确实有所不同。
他既有从前官员的圆滑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，心机比普通人深沉。
但与历史上那个翻云覆雨的丞相相比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那个因嫉妒心起，竟不惜牺牲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师弟韩非以稳固自身权位的人。
那个与赵高联手伪造诏书拥立胡亥，致使扶苏、蒙恬、蒙毅被杀，最终导致秦朝 ** 的李斯，与如今的他截然不同！
此刻，李斯落入吴巨手中，既然吴巨拥有先知能力，绝不会让他重蹈覆辙。
李斯犹如一把利器，用得巧妙可自保，用得失策则反伤自身。他既能“辅佐始皇，成就帝业”，也可能“听信赵高的谬论，废长立幼，终致秦朝覆灭”。
吴巨期望他成为前者。
“希望你能永远铭记今日所说！”吴巨语气严肃，一字一句地强调。
苏轼认为荀子阐明王道，讲述礼乐，而李斯凭借荀子之学扰乱天下，这种说法并不准确。秦朝扰乱天下的政策，并非依赖于李斯，李斯也未曾真正以荀子之学治理秦国。
历史上，当李斯担任廷尉乃至丞相时，他已完全背离荀子及自身的学说，反而采纳商鞅的主张并进一步推行。秦国的覆灭，同样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人终究会变化，如今看似还有原则的李斯，在权力与地位面前，最终还是丢弃了底线。
吴巨当前的任务，便是引导李斯坚守荀子和他自己的学说，避免误入歧途。
“理应如此！”李斯点头回应吴巨。
两人继续前行，途中吴巨沉思片刻，再次叮嘱：“还有一句话，你需铭记于心。”
“定当遵从教诲！”李斯谦恭地倾听。
“牢记！切记！这一生都不可忘却！”
吴巨凝视着李斯，目光逼人，令他有些局促不安。随即，吴巨缓缓吐出四个字：
“物忌太盛！”
这四字如惊雷般轰击李斯脑海，让他茫然失措。
他猛然忆起离开兰陵那天清晨，他前往荀子住所拜见师父，站在桌案前阐述了自己的宏伟计划——“此非士人之本愿也。故斯将西说秦王矣”。
话毕，荀子坐在桌案后许久未语，李斯从他眼中察觉到一丝赞许。
那是对他的认可！
荀子是一位严厉的老师，但从不吝惜对学生的肯定。
然而，他那双苍老的眼中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，李斯无法理解。
荀子叹息一声，随后说道：“李斯，今日一别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。兰陵在东，秦国在西，我已年迈，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。因此，我要送你一句话，你要铭记于心。”
“谨听教诲。”李斯恭敬地回答。
“物忌大成。”荀子说道。
……
李斯苦苦思索许久，也不明白师父究竟何意。
荀子并未多言，也没有解释的意图，只是催促他趁清晨赶路。
物忌大成。
这句话的意思是，凡事不可太过，否则就会走向反面。
李斯虽能理解这句话，却不懂荀子为何特意告诉他，想要提醒他什么。
他始终未能悟透。
如今，他在秦国，咸阳，王宫的章台宫外，吴巨再次提起这四个字。
是荀子告诉吴巨的吗？
李斯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。
荀子素来沉默寡言，有心事总是埋在心底。据他所知，包括吴巨在来时也坦白过，荀子与他相识却不深交，仅有几封书信往来。
这是巧合吗？
吴巨想借此提醒他什么？
为何偏偏对他说出这句话？
李斯百思不得其解。
他看不透吴巨。
每当面对吴巨时，李斯总觉得自己被看穿，无所遁形。
吴巨的眼神总是深邃而难以捉摸，让李斯摸不准他的心思。
“快上车吧，时间尚早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。”吴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。
李斯抬起头，看见吴巨正登上马车。
他急忙跟了上去，边走边想。
最终依旧没想明白。
他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，牢牢记住了。
正因这句话，每当李斯想要偏离正途时，它总能让他警醒，铭记吴巨和荀子的教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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