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，回忆如刀。
琐碎的缱绻，还有之后的利用与背叛。带着重重回忆，布隆走到了丽桑卓面前。
有些人，终于还是要去面对。
这一战开始之前，布隆就曾经说过，若是局势已定，他便不会出战。
崔斯特也能够明白布隆的心情，不管怎么说，即便布隆已经知道丽桑卓的险恶用心，在他心中，对丽桑卓恐怕多少还是有几分难舍的情愫。
因此，他更没有想到布隆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来。
布隆在丽桑卓的面前站定，沉默了一会儿，说出了第一句话：“你还记得我？”
“布隆。”丽桑卓道，“我当然记得，当年，若是你遵从了我，或许现在的我就不会是这个结局。”
“当年即便我被你蛊惑，成为寒冰血脉，并且回到弗雷尔卓德去，到头来你还是会失败的。”布隆缓缓道。
丽桑卓身子一震：“你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只因邪恶是不可能战胜正义的。”布隆道。
令人惊讶的是，丽桑卓听到布隆的话，竟然狂笑起来，笑声止歇以后她才开口，声音却越发冷酷：“邪恶与正义，不过是胜利者的定义罢了，现在是我输了，自然随便你们怎么说，但是你说的这个理由，却实在不能让我信服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布隆道。
“布隆，我是为了信仰存在的，监视者、寒冰血脉，这些都是我的信仰，如果不是为了冰霜守卫，我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在这片冰川之下。”丽桑卓道，“几百年，我所付出的努力是你难以想象的，而你想要只用一句‘邪恶’来否定我的信仰吗？”
“任何一种信仰，如果需要靠血腥和杀戮来堆积，都不足以称为信仰。”布隆道。
丽桑卓沉默。
“我还记得那一天，我恢复神智时的情形，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骸，我几乎要崩溃过去，那一刻，听到你在我耳边念的咒文，我痛苦的快要死掉，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，也不敢相信，竟然是你让我做出这样的事。”布隆道。
“为了寒冰血脉，我只有如此。”丽桑卓叹了口气，“为了复兴冰霜守卫，我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。”
“这已经成为了你的执念，这么多年你一直被这个执念所驱使，一直到了今天这一步。”布隆道，“你犯下了很多罪孽，你自己也知道，只是你甚至已经不觉得这些是罪孽，我无法原谅你，但我也觉得你很可怜。”
“我本就不需要你们的原谅。”丽桑卓道，“我坚持的是我自己的信仰。”
“信仰应该是可以让人感到温暖和幸福的东西。”布隆道，“丽桑卓，你有过这种感觉吗？”
丽桑卓不语。
“初见你的时候，你有一双很美的紫色眼睛。”布隆道，“现在，你的指尖都隐隐带着黑气，想必你的眼睛也早已是纯黑色。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丽桑卓冷冷道。
“回来吧。”布隆道，“你还肯跟我说话，说明你还没有完全迷失，弗雷尔卓德的雪，可以洗清一切的罪恶。”
丽桑卓听到布隆这样说，终于淡淡的笑了一下：“有些事情，我也不能忘，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“什么叫‘来不及了’？”布隆问道。
“也许，我确实是走错了。”丽桑卓淡淡道，“可是这条路，我已经走得太远了，即便我已经输了，我也会一直走下去。”
“一直走下去？”布隆道，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丽桑卓向着布隆的方向站着，她的头冠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，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，此时此刻，她正凝视着布隆。
“我的故事，早在艾希和瑟庄妮之前。”
“阿瓦罗萨，赛瑞尔达，还有我，丽桑卓。”
“三姐妹的时代，是最好的时代，也是最坏的时代，也许一切早该在那个时候就结局。”
“我本该死在号哭深渊之下，死在几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，可我从深渊中爬了上来，浑身浴血，我所有的力量，都是来自于寒冰血脉，和报仇的信念。”
“黑冰早已渗透我的血脉，那种力量和我的力量融为一体。”
“我现在感到很绝望，我知道，冰脉的力量已经是强弩之末，这一战已是冰霜守卫的最后一战。”
“暗裔剑魔会屈服于艾尼维亚，可我不会回去，我是寒冰血脉，我是黑冰的化身，如果我回去，我就不再是丽桑卓。”
“所以你想怎么做？”布隆道，“玉石俱焚吗？”
丽桑卓又淡淡笑了一下：“玉石俱焚，我想我是做不到了。”
“但是，寒冰血脉，绝不低头。”
妖风呼啸，残阳如血，丽桑卓在风中凛然而立，身后的号哭深渊犹如上古洪荒的猛兽，再远处的冰川投射下连绵的阴影，伸展出一幅以她为中心的妖异画卷。
丽桑卓的指尖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。她抬起手，寒气迅速凝结，以她为中心的区域，卷起极寒的冰风。
冰封陵墓，丽桑卓曾经用这一招杀死了赛瑞尔达，也险些用这一招杀死了伊泽瑞尔。
而最后这一次，永夜的冰封，被她留给了自己。
“埋葬！”
号哭深渊的边缘，寒冰凝结成陵墓，丽桑卓的身影凝固其中，月光打在冰块上，反射出凄冷的光芒。
她仿佛亘古的守护者，永远陪伴着号哭深渊，沉睡在弗雷尔卓德的最深处。
她终于还是选择在这条路上，一直走下去，哪怕结局是永恒的孤独。
布隆缓缓走到冰墓前，隔着厚重的冰，他伸手抚摸了一下丽桑卓的脸。
走到冰川之外，布隆回望着覆盖着冰川的白雪。
沉默了好一会儿，他举起手中的盾牌，重重砸在地上。大地发出低沉的震颤，好似回忆时的悠长叹息。
冰山顶端的白雪轰然崩落，雪浪沿着山脊翻滚倾泻，雪坡随着万鬼齐喑的轰鸣声剥落成雪块跌入深谷，直至将丽桑卓的冰陵彻底掩埋，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悲壮的美感。
布隆凝视着远处的冰川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。
就让万里雪山，伴你长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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